君子之儒：全能書畫家溥心畬

溥心畬先生一生修身，一如其名，是堅毅的君子之儒，博通經藝，澤及當世，受人景仰，留下豐厚的文化資產，不只善以書法入畫，線條剛而健勁，曲而有直，韻律恰得其分，無論書法中行、草、篆、隸各體、繪畫主題山水、樓閣、人物、花鳥、走獸等題材，無不擅長，是位全能書畫家，且作品豐富，題材廣泛，出手不凡，來臺後曾任教師大美術系、東海美術系，亦先後應邀赴日本、韓國、香港、泰國等地講學或開畫展，與張大千、黃君璧，為兩岸中國畫壇合稱渡海三家。其山水畫喜青綠，墨色淡雅，輕輕一揮，雅致諧和，古趣盎然，透逸舒暢，可謂既雍容又澹泊，既華貴又幽雅，隨意天縱無不精到；畫山水花鳥，體物察微，如臨其境，流暢而有節奏，含蓄內斂；畫人物則筆意遒勁，氣骨渾厚處而又見飄逸婀娜，實有出神入化之功，為中國近代的一位大師。

舊王孫：文人畫傳統的最後一筆

由於溥心畬自幼即深受傳統中國禮教與文化薰陶，且天資穎悟，個性又內向，加上好學不懈，因此有極高的文學與藝術展現，雖然溥心畬始終視書畫為文人餘事，畢生亦未將全部精力投注在繪事之中，實際上詩文書畫均已溶入在其生活，而深厚的文化底蘊與不刻意為之的風度，反而使其露出一種高雅潔淨的人文特質，為一般人所無法企及，畫評家泰半將其定位於文人畫的譜系脈絡，而文人畫講究詩、書、畫、印全面展現文化修養的雅致畫風，溥心畬雖貴為王孫，卻常保有赤子之心且極富幽默感，又能淋漓盡致地發揮想像力，其作品雖貌似皆從古人而來，其中卻具有真精神、新創意，其畫作以山水為始，但在花卉、人物、草蟲、仕女、鞍馬、走獸、神怪、菩薩、翎毛，無不精擅，足為當世之宗主，可謂集詩、書、畫「三絕」於一身，臻為近世罕見，歷史學家尊其為文人畫傳統的「最後一筆」，實當之無愧。

以書入畫：賦形取意，筆意縱橫

中原文人書家被迫落腳台灣，將台灣視為復興中華文化的基地，書壇如于右任、董作賓、溥心畬、臺靜農、王壯為等都屬文人書法家，于右任的碑學、董作賓的甲骨文書法、溥心畬的帖學、臺靜農的碑帖融合、王壯為的玉石簡帛書風等，無不充分顯現戰後台灣書法發展，亦是呈現多元與成為主流的時代意涵，溥心畬自幼廣泛臨摹恭親王府家的舊藏，鍛造五體兼備的書法素養，臨古人書，重在求骨力，畫圓圈，寫遊絲草，都是用來訓練用筆的使轉，用筆能夠使轉，骨肉就能勻停；運用中鋒和藏鋒，使筆鋒力道由中樞而出，以避免偏側，是溥心畬的重要習書之道，其行草書多具有強烈的韻律感，下筆、轉筆與收筆之間，都能婉轉流暢，成就他空靈秀逸的書法風格，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，於是溥心畬作畫，講求的是書法基本功：中鋒用筆，即在行筆軌跡中，筆鋒始終沿筆畫中線運行的態勢，而關於取法南、北宗畫派的用筆經驗，則是追索勻圓的篆法語彙，此「學藝雙優」的特質，受到世人推崇。大師以書法作為繪畫之基，重視古法的精神，將書法入畫的表現融入牛馬、人物、花卉、松鶴等不同畫題，以篆、隸、草、行、飛白等用筆直接揮寫，以感知印象，直觀賦形取意，最後達致形神兼具，大體看來，溥心畬各式書體皆有所長，各種筆法也都能精通，因此能夠運用自如。

雅趣小品：溥心畬「菜蔬雜畫」

溥心畬一生作畫以山水和人物故事為主，用菜蔬，花果，魚禽等作主題的所謂雜畫，僅為其作品中的極少篇章，這些畫作多屬於其生前自藏的玩賞小品，其「菜蔬雜畫」主題靈感多源自《詩經》，風格則得自幼時宮廷書法訓練和家藏薰陶，無論是工筆設色或水墨寫意，都因豐富的筆墨技巧，端雅的構圖而顯得雍容華麗；其題畫詩多表現傳統儒家忠孝節義和社會價值，也正其中的入世精神，其「菜蔬雜畫」帶給現代觀賞者特殊的親和力；溥心畬來臺後寓臺近15年，期間於詩文書畫也留下了許多臺灣相關的記錄，題材包羅萬象，涵蓋了山景、風俗、礦石、草木蟲魚、花卉蔬果等，無不以精謹細膩的用筆表現寫實性，以清雅的設色，傳遞南國意象，值得細細玩賞。

心畬指畫：「指紋牧牛冊」與「指趣圖冊」

溥心畬來臺初期曾擔任省展的審查委員，對於畫壇盛行的題材、畫風及表現方法等自然有所觀察，很可能在鄉土題材氛圍的感染下，才出現眾多的牛畫風格，也畫了不少牛圖，除立軸、手卷外，還有冊頁的形式，他特別強調指印螺紋的壓捺，配合墨色，表現牛的體量感，至於牛角、四足及牛尾等局部，則利用細筆勾勒，取法途徑並非運用光影明暗的描寫，而是改以筆墨，形塑牛的皮毛質感、體量感，至於以指印螺紋來畫牛，一方面或許是溥心畬身世的託喻，另方面也是為臺灣畫壇挹注新養分，展現不同的精神逸趣，可謂在「簡略中見精工，粗放中見蘊藉」，展現螺紋指墨特有的簡放韻致，搭配畫龍點睛的勁健用筆，傳達指上機趣。私人所藏《指紋牧牛冊》，共九開，每開頁26.5 x 17公分，曾被收錄於北京畫院出版的圖錄《松窗採薇：溥心畬繪畫作品集》，每開頁因為有溥心畬的題詩、落款及鈐印，是一組完整的作品，而長流美術館所藏《指趣圖冊》，共十開，每開頁10.5×10.5cm公分，沒有溥心畬落款和鈐印，但不難發現其中六開螺紋牛隻的安排十分接近，溥心畬在書法、繪畫、手稿等多有「一稿多本」之情況，審視畫面整體的完整性，長流所藏之《指趣圖冊》具有比草稿完成度更高的定稿性質，很有可能在創作不同形制的螺紋牧牛圖時，會參考事先已繪製完成的稿本，但儘管作品構圖相似，筆墨的表現與精神皆不同，此可判斷其隨時進行再創作的自我精神表現。